四岁的时候，父亲因矽肺病去世，从此，我童年的天空变得灰暗起来。

童年时代，我穿得最好的一件衣服，是1976年参加矿先代会时，妈妈为了奖励我，给我做的一件黑色灯芯绒衣。穿着这件衣服，我神气了好长一段时间，舍不得脱下来洗一洗。

很多时候我都是空着肚皮上学，更不用说我的姐姐哥哥了。在学校里，有时看到同学吃橘子或苹果什么的，我就走得远远的，但在睡梦中，我却总在有滋有味地啃着各种水果，咬得牙齿嘎嘎响，害得母亲买了很多宝塔糖给我打虫。饥饿似乎与我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，每次吃完饭，碗都要舔得干干净净。一到秋天，放了学就拿个书包去山上摘野果子吃。我吃得最多的是苦珠子做成的豆腐，到现在我一看见苦珠子豆腐就反胃。在我幼小的心灵里，最美好的愿望就是：长大要赚好多钱，买好多好吃的东西，不再饿肚皮。

1982年9月，听说矿里要招收采掘工人，一百一十四个名额，一半留在本矿，一半分到南阳煤矿。我当时才十六岁，正在读高二，一听到要招工，马上到劳动服务公司办了待业证，并顺利地报了名。由于报名的人多达七百多人，矿里决定通过文化考试择优录取。

母亲一开始就反对我报名，因为父亲生前是采掘工，母亲深知井下工作苦累脏险，每天在家为下井上班的父亲担惊受怕。母亲不愿父亲的悲剧再在儿子身上重演，不愿再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日子。为了阻止我下井，她动用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来劝说，但我不为所动，一心想着早点赚钱。我如愿以偿地通过了考试，母亲知道无法改变事实了，一边默默地为我准备行李，一边找到劳资科，要求将我分到湘永。我本来就想摆脱母亲的管束，知道母亲想把我留在身边，立即也找到劳资科，坚决要求去南阳。为此母亲与我吵了不知多少次，我横下一条心，在等待分配的几个月时间里，一直不与母亲讲话。

1983年3月6日上午，我正和儿时的伙伴在学校下面的水沟里捉泥鳅，听到矿广播站的广播通知，要新工人明天上午带好行李到矿办公楼前集合，去街洞煤矿实习。伙伴们连忙叫我快回家准备，我当时正和母亲怄气，不肯回去。快到中午的时候，三姐找到我，硬把我拖了回去。母亲打好热水，叫三姐帮我洗好手脚。洗完后，把我按到了桌边。桌上摆好了肉、蛋、花生米等我爱吃的菜。母亲一边用手背抹眼泪，一边用颤抖的手为我倒酒，哽咽道：“吃吧，吃吧，多吃点。”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，欲言又止，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。

倒好第二杯酒后，母亲终于开口了：“崽啊，我知道娘的嘴巴子是多了点，今后你一个人在外面，也没有人跟你多嘴了，今后的路就看你自己走了。娘不在你身边，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，不要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。千万不要去打架，更不要偷别人的东西，我们人是穷了点，但人穷志不穷，要有骨气。上班一定要注意安全，听师傅的话，娘还指望你……”

母亲的话让我鼻子一酸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。我从未离开过母亲，这一刻我真的不想去参加什么工作了。母亲让一直在旁边陪着流泪的三姐拿来毛巾，为我擦去眼泪，劝我说：“不哭，不哭，都快成大男人了。来！吃菜、吃菜。”母亲嘴里叫我不哭，自己的眼泪却不断地掉在我的酒杯里。

第二天早上，母亲始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，当我向母亲告别时，母亲只是点了点头，拿着扫帚扫她的地。我心里有些怨怼，怪母亲在离别时连句话都不愿说。当三姐拿着四十元钱塞给我，说是妈妈给我零用的，我还赌气不肯要。

到街洞后，我虽然心里很恋家，很想母亲，特别是看到别人回家了，心里难受得象猫抓似的，但一想到离家时母亲的冷淡，我就觉得寒心，硬是将想家的念头强压下去。然而回家休假的同事回来，总会给我带来母亲的消息，说母亲时常要三姐打听，有没有从街洞回家的人。只要有，母亲必定亲自上门，打听我的情况。三姐还告诉我的同事，说母亲每天晚上睡觉不着，想我想得哭，一会儿说不知我吃不吃得饱？衣服脏了谁帮我洗？一会儿说不知我上班是否吃得消？人还未长成，不该让我这么早参加工作。三姐说那天我走时，母亲怕控制不了眼泪，又会引起我哭，觉得出门时流泪不吉利，强忍着不和我说话。我一出门，母亲放下扫帚就大哭起来。三姐一再搭口信，要我一定抽时间回家看看母亲。

三姐的口信，让我再也无法压抑回家的<